狂暴比格犬组长

歹毒的比格犬正在阴暗地造谣

【宝笛】La gloire à mes genoux

荣耀向我俯首。是一些关于过去的小小捏造。


太子第一次正式亮相是在魔祀时。那年阿宝恰好十八,在人族不过适才成年的岁数,而在有近千之寿的魔龙族中却显得实在年幼。

 

族内尚未成年的幼龙不过两手之数,比他年纪小的只有他的妹妹。冷筱的修为还未至魔祀的门槛,况且族老们又对唯一的小公主千宠万宠,自然不愿她去掺合这名为祭祀实为魔族中年轻一代争个高下的小比。

 

原本大长老建议枫秀压上几年,等时机成熟再让太子登台。毕竟是魔神皇的继承者,若是实力不足难免遭人议论,或许无法服众。但阿宝执意要去,还斩钉截铁地放言一定会摘得魁首。

 

枫秀在阿宝身上看见几分自己少时的轻狂,做父亲的对长子的灵力亦心中有数,不愿拗着那份锋锐的气性,最后欣然应允。

 

“若是胜了,自然是一桩美谈;若是败了,也挫挫这孩子的锐气,好潜下心打磨几年,他的路可长着呢。左右我还在位,又有谁敢多嘴?”祭祀开始前魔神皇安抚族中忧心忡忡的长老,“且看着吧,我们太子的本事远不止他透出来的这点。”

 

瓦沙克坐第三席,他的独子门笛陪在他的身侧。星魔神喜静,又因预言术的缘故常年养病,罕少露面。魔祀百年一遇,是心城中黑暗之气最浓的时日,身为第三柱魔神自然不好缺席。既然太子要参加,瓦沙克便索性带自己的继承人一道前来。虽则星魔以生命施术,在这种典礼中向来只需旁观,但见见同辈的天才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。

 

“那位就是太子,”瓦沙克用目光示意自己的孩子,点向场内气定神闲的少年。

 

这其实不是门笛第一次见到阿宝,他们在此前有过一面之缘。

 

星魔神深居简出,连带着门笛也久住于高塔。父亲沉迷于观星,他依葫芦画瓢排盘推演。瓦沙克从不教他预言,只让他自己领悟,预言是源自星魔灵魂的天赋,是任何旁的教学都无法推动着掌握的,只能自己去仰望那片独属于自己的星空,解析出其中蕴含的万物之理,叩问群星的门扉。而星魔塔中有着魔族最多最全的藏书,观星之余他就翻阅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,以文字的角度再度去描绘周天运转的星路。

 

“破军星,”黑发蓝眼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后,毫不见外地探头过来打量桌案上铺开的那卷星图,“我听说它主宰万象的耗损,是一颗祸星。”

 

“摇光隶为紫微十四主星之一,序属北斗第七位,”门笛信手演化出北极天宇,七星如魁杓排布,并烁辉光,“破军是其中变动性最强的一颗,至于祸福——因人而异。在此世之中,天地恒缺,万物皆破,而生长壮老,生灭之间,耗反为常。在一月之中,月圆之日不过一二之数。诚如殿下所言,耗主破灭,但在星命之中却并非祸事。如涅槃之凰,坠海之鲸,必先死而后生。破军之破,亦可解作破而后立。”

 

好不容易摆脱亲卫溜出魔皇宫的太子殿下噗嗤一笑,抻了抻懒腰,“我知道你,你是门笛。父皇向我提到过,你是星魔族这一代的预言之子。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。我本来还想让你猜猜我的身份,谁料你一来就看出来了。作为交换,我的名字是阿宝。”

 

少年大摇大摆的,嘴上说着推断,其实半点也没打算藏。标志性的黑发蓝眼,身上还带着逆天魔龙族的族纹,凡是个有心人,总能道破他的跟脚。但阿宝打从心底就没想过要遮遮掩掩,心城之大,魔族之大,凭他的天赋,凭他的身份,又有哪里不能去?就算把天翻了一遍,魔龙族里的人也要夸他犁得平整。既然他是阿宝,那他在何处都理应坦坦荡荡的。

 

“我想做一件兵器,”阿宝说,“要打斗的话有把趁手的武器是要比赤手空拳来得强些。我近来淬了体,魔龙虽然肉体强横,急功近利苛求圆满反倒落了下乘。所以就琢磨着练些刀剑,给自己添点路数。三叔为你定好法器了么?”

 

“尚未,”门笛回答,“父亲希望我等些日子,待彻底掌握外展的灵觉之后再择定主星。星魔的法器不比其他魔族,皆是自星域中摘取星辰之光,演化命盘。以命之主星为座,推究相位。父亲选取的便是英仙。”

 

“长老说父皇的武器是用虚空中的雷霆炼化,因此每一道斩击都挟了天罚之力,震来虩虩,火雷噬嗑,好不威风。可惜我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父皇拔剑,魔神皇陛下凌驾九天,圣魔大陆这块小池子估计是没有他的对手了。”

 

“若是殿下想用雷霆铸剑,陛下一定会乐意出手的。”

 

“不,”阿宝摇了摇头,目光明亮,如有大日高悬,似乎在踌躇满志地望向未来某处,“如果我一味地追随父皇,那至多只能达到父皇如今的高度。这样的修为的确叫天下都难以望其项背,我却绝不满足于此。你说,我又何必费毕生功夫去成为枫秀第二呢?如果我要做,就一定要当最好的那个才行,如果这点志气都没有,谈什么统帅魔族?”

 

分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,却好像一下子拉拢了距离,变得格外亲近。阿宝有着与生俱来的感染力,举手投足流溢的信心很难不让人信服,觉得他就是无所不能,可攀日月,是天生的领袖。在门笛与书籍和星辰相伴的时光里,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。原来世间之人并非只是书页上的文字,天空中的星转,所谓生命,不是仅凭单薄的轨迹就能概括的存在。预言所演化的,不只星辰的变数,而是行天之道的——人。门笛的指尖微颤,触着那张习以为常的羊皮纸卷,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枯燥。命运,他在心中喃喃着,抬头看向阿宝,就好像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太阳。

 

于是他们在书架间穿行,一本又一本典籍摊开,陈在桌上。从魔族的精钢矿产,到人族的技法冶炼;从诸武百法的注解,到天下兵器的图鉴。阿宝说他想过镶嵌魔龙晶,又觉得精纯的黑暗之气缺乏了一分披荆斩棘的锐利,若是换成天外陨铁锻造,虽然锋利,但多少有着杂质,有失兵器的纯粹之意。我想铸剑,他如此谈及,天底下最适合的那把惊天之剑,在我的剑刃所指之处,众魔要对我俯首称臣。

 

纸页翻动间,阿宝忽的合了书,推至一旁,注视着门笛,饶有兴致地问:“你还没出过星魔塔,在此之前,你有对旁人做过预言吗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门笛不解地看着他,福至心灵,蓦然明白了那双如天如海的眼瞳中蕴含的一切。

 

“那就为太子殿下献上第一则预言吧,”阿宝说,“告诉我该铸造一把怎样的利剑,为我预言我的荣耀与胜利。从今往后,你将是我的兄弟,我的臣子,魔族黑日之轮下不坠的天星。你须用洞明群星的目光追随于我,而我将带你登临天地浩瀚,万世河山。”

 

他说:“我很中意你。我期待着你走出高塔,与我并肩的那一天。”

 

试炼台上的阿宝已经击退了第七个魔族天才,对手的修为也攀至八阶,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境界。魔龙族出生时便有七阶,但神皇一脉须得从零开始修炼,以体会力量之流,使修为根基坚实,臻至圆满。十八岁的七阶,换在任何地方都能赞得上一句绝世天才。他有那个狂傲的资本。

 

门笛见他从容不迫地挥剑,光影交错间火焰焚灼,是取自血牢的天晶,连接地心,其炎之炽说是焚天也不为过,却能被太子殿下驾驭自如。死灵之魔挥舞着巨镰,水平横扫,袭出周密的风轮,向着年轻的魔龙劈头盖脸攻来。阿宝举剑,卸下繁杂的攻势,双方咬刃相抵,他骤热后撤,弧形长刃擦肩而过,竟是以伤换伤,乘其不备,一举将对手用剑身击出了擂台。阿宝从容地走回中心,倚着剑恢复体力,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展露一抹微不可察的浅笑。

 

下一个对手出自逆天魔龙族,比阿宝要长上百岁。这位族兄赤手空拳,对眼前的小辈说:“我的修为濒临九阶,年岁又高你出太多,不论如何多少有些胜之不武,要么我不用武器,或者我将修为与你压制在同阶,我们公平较量。”

 

“你就这么自信一定会赢?”阿宝挑挑眉,眼神凌厉,打从心底对这番话感到不屑,“拔剑吧,用你的全力,我可不是你可以看轻的对手,也不需要你在这里辞让。魔族以武服人,输赢怎么可以儿戏?是胜是败,我们打了才知道!”

 

尔后剑与剑相接,铮鸣之声不绝于耳,一个刚刚突破七阶,一个将近九阶,居然也能打得有来有回。一方是魔焰煌煌,一方凝实出巨龙虚影为助,赤剑与黑剑相撞,风声厉啸,剑光如雨,天地间的能量激烈地震荡。年长的魔龙陡一沉力,乌光雄浑,刹那间将阿宝手中的长剑击落。

 

“你已经没有武器了,认输吧。”

 

阿宝啐了一口血,重又站起。

 

“谁说我没有武器了?”魔龙太子偏头,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,近乎狂傲的神情让人疑心他为何手中空空如也,却还能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。

 

他说:“我还有一把剑呢。”

 

龙血把火焰的威势拔向最高潮,阿宝抽出了自己的龙脊。黑焰为笼,龙脊成剑,电光火石间,台上竟然生出寸寸裂纹,飞也似地蔓延。

 

他还有自己,阿宝想,命运还给他留了一把剑。他自己就是那把战无不胜的神兵。

 

门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永不折腰的身影,火焰似乎也在他的脉管中沸腾。没有人不被这炫目的光芒所吸引。他想起他在那则命运般的预言中所见到的,再度忆起那恢弘的画面:

 

我见你从深渊归来,被地狱之火焚灼九十九日,足踏血海尸山,一步一步登上白骨筑成的长阶,戴上那由荆棘做成的神冠。而天下诸魔跪伏于你的座下,悖天之龙卫于你的身前,万物垂首,莫敢直视,尽皆高呼你的尊名。

 

剑影贯日,斩出时如天柱将折,又在一击必杀前圆融如意地敛住了攻势。

 

“承让。”太子殿下睥睨高台之下的诸多挑战者,“诸位,还有谁愿与我一战?”

 

万众瞩目却又最年轻的那个胜者提剑四望,兵戈的寒光扫过他未来的臣民。

 

四下皆寂,无人应答。


评论(20)

热度(211)

  1.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